对于三线子弟,我们是没有故乡可言的。尤其在离开那个生活近三十年的军工大厂后,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,无论身处何地,都犹若浮萍,无法落地生根。
2002年底,《建设报》的一则招聘启事搅乱了先生早已蠢蠢欲动的心,厦门面向全国招揽高水平建设类人才,不仅待遇从优,还协助解决住房户口。作为一名土建专业的老牌毕业生,他忽然对自己的工作状态产生了严重质疑,入职近十年,参与建设的工程屈指可数,想干一番事业的雄心,也在百无聊赖的喝茶看报中日渐磨灭。而此时的厦门,正值经济建设高速发展期,各行各业如火如荼,住宅、厂房、港口、机场亟待开发,到处蒸蒸日上,一派生机,各类专业人才异常紧缺,厦门政府为帮助企业解决现实问题,出台了一系列的人才利好政策。
沉寂的这些年,先生并没完全懈怠,该评定的职称该考取的证书,一样都没落下,这次,他不想错过。
先生应聘的单位,是家刚独立的国有控股公司,不仅物质条件相对优厚,人文关怀也非常到位。保留干部身份,解决住房户口,孩子随迁入学等等,这对习惯了厂区安逸生活的我们,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。即便如此,先生也没敢冒然辞职,而是选择了较为保险的“停薪留职”。他一人先行前往,我带着孩子留守后方,毕竟,未来的“大饼”没经过实践,谁也不敢确定是否有“作画”的嫌疑。多年的军企生活,让我们对外面的世界既充满向往又高度警戒,军工背景的加持与保护,让我们总有些莫名的小傲骄,以至于不想改变现状。
二十年前的厦门,环境没现在美,但非常拼。先生来厦后,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即是后来拿到“鲁班奖”的时代广场,面对高强度高难度的工作现场,他竟有些发怵,十几年的工作经验简直不足一提,每天的技术汇总,图纸的随时更新以及突发问题的现场解决,无一不在考验他的个人意志和综合能力。过去几人一幢楼,现在是一人几幢楼,不管是技术层面还是管理方面,先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,好在他基础扎实,人又比较能吃苦,关键还充满激情,这不,刚过去半年,他便能独挡一面并兼管其他项目,生活热情也异常高涨,每天的电话内容除了工作,还增加了很多厦门的人文美景。通过他的描述,我和孩子第一次知道厦门除了鼓浪屿,还有环岛路、筼筜湖、白鹭女神以及南普陀等等,那时没有智能手机,不能亲眼目睹种种美好,但这更加深了我们对厦门的好奇与向往,转眼到了“六一”,公司不仅发放了慰问金,还贴心的给每位小朋友安排了专属礼物,那一刻,忽然涌起这样的想法,一个有爱的公司,背后必定是座有爱的城。
2003年春节,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在鹭岛相聚,终于有机会真正感受这座海滨之城。先生的小公寓坐落在狐尾山下,整个建筑依山而建,错落有致,层次分明,颇有些山城风格,正面的四楼绕至背后便成了一楼,我们住正面六楼背面二楼,放眼前方可观海,背后倚窗可看山,房间不大,但足够温馨。大年三十,公司领导放弃与家人团聚,特地带着礼物前来慰问,陪我们聊生活,聊未来,记得当时有位大哥(公司的总工),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,厦门的海很漂亮,但你不可能天天看海,中山路很热闹,但你不可能天天逛街,只有拥有过硬的资本努力拼搏,才有可能享用这碧海蓝天这自由浪漫。正是这番教诲,让我们对未来有了重新定义,对厦门有了重新认识,厦门的美,在于天空,它总是碧蓝清澈;在于大海,它总是波澜壮阔;在于街道巷陌,它们总是干净整齐;在于每一棵大树每一个行人,他们总是安静随和温文尔雅。你可以随时停下脚步,驻足欣赏,你更可以大步流星,勇往直前。
两年后,当我彻底放弃内地工作,主动来厦成为一名外来务工者时,心情是平静的,因为照顾家庭和孩子,不得不改行做了后勤,虽有不甘,但也坦然。离开厂区大院,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,我们似乎更明白了一些道理,想要在美丽的厦门安居乐业,每个人都必须更加努力,特别是先生,短短几年的打拼,以最快的速度给我们打造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小窝,让我和儿子衣食无忧,快乐自在。最令人欣慰的当属儿子,离开外公外婆的呵护,很快适应了新生活,小小年纪就能和大人共情,不仅生活中独立自理,学习上也毫不含糊,先是通过层层选拔考入厦外,然后直升高中,再到考入外地大学,读研就业,一路走来,他的阳光自信,乐观洒脱,无不得益于厦外的教育厦门的人文。
现在的厦门,不仅是我们生活的福地,更成了我们心中的故乡。(文/王高玲)